上周五,IPA精神分析师童俊老师为工作室的咨询师们督导,历时2小时。
在即将结束的时候,被督导的那位咨询师感动得流下泪来。这样的感动在于,咨询师在来访者身上能感受到却无法言说的潜意识信息,被童俊老师看到,并清晰地传达出来。现场被触动的咨询师不止一位。
由于咨询伦理我们隐去了来访者信息。但这是一个长程视频的来访者,咨询时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无法遵守咨询设置。
督导时,童老师根据来访者早年的家庭生活认为这个现象象征着Ta对开放、自由的向往。但这是个acting out , 来访者未能去象征化,我们的分析工作是要去帮助来访者去象征化或心智化,如此才有可能去修通早年创伤的情结。接下来,童老师就这个案例如是说:
1
设置,就如同一台手术的手术室
我们重回到弗洛伊德,他说:心理治疗,就像是一个手术,它需要在手术室里做。所谓的手术室,就是我们的设置。
……
很多地方,其实是病人告诉我们该怎么做。
比如,前不久我去欧洲旅行。我所有的来访者都停止了治疗,除了一个来访者,Ta很让我担心,所以我们仍约了一个视频治疗。
治疗开始的时候,Ta就会问:“你在哪里?你这个地方在哪里?”我当时在游轮上的一个图书馆里,那里没有人。Ta就非常在意你在哪里,Ta问了之后,我就说:“我现在到我的客房里面去。
Ta说:“这样比较好。”
那我就跟她探讨为什么。我问:“这样对你来说,意味着什么?”Ta说:“我感觉这样才更加像是一个治疗。你会在这个空间里更加聚焦地跟我一起工作,我希望视频也能呈现如在你的治疗室里面对面的那种感觉。”
那时,我在我的那个客房里,坐在沙发上;Ta也坐在沙发上。如果我们用专业术语来说,这就是恒常性。
所以,我们所有咨询的前提,要在手术室里做。
当然,这个手术室的比喻有些象征和夸张。我的意思是,你哪怕是视频咨询,你都需要要求Ta有独立的空间,甚至卧室都可以,但不能是一个公共空间。这是我们必须要求的。如果来访者说:“我不能做。”那你也不能做她。
另外,你们做视频咨询,通常还是要见见面的。这一次我在北京去听了一下荣格派的Ann Casement的五天工作坊。她90岁了,她经历了那么多,也接视频咨询,她的做法是,在视频个案的头几次工作里,她必须在治疗室见个案,待评估过后,再转成视频。
我曾在纽约受训,我看他们那里也接视频咨询,但是它必须是视频和见面交叉在一起进行的。如果是一个长程治疗的话,你有间隔地见见她,不是永远是在视频里,然后见光就死。
2
心理咨询是有副作用的
作为年轻的咨询师,你们需要来访者,还要生存,对不对。你们不想轻易地放弃。但是我要告诉你:如果你的态度不暧昧,你的态度不是这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,来访者是会听从的。
你可以告诉来访者:我作为一个专业人员,我的老师告诉我,这个设置背后有很多意义。你也要告诉Ta:心理治疗是有副作用的。
有些东西被打开的时候,它需要一个非常安全的空间才会不被感染,这是我们要在内心坚定的信念。但是,你给了我一些这样的感觉:好像你的坚定,你的坚持就伤害了对方,这个一定是不对的。
一个动力学取向的治疗师,她在非常中立的原则上工作,一个动力学取向的治疗,它是会激活创伤的。你说你要回顾童年,来访者说了那么多,可能会让你感觉到了无助、破碎,这说明Ta就已经通过这种方式来呈现早年的创伤了。
所以,治疗也是一个激活创伤的过程。像有些有经验的治疗师,首先会跟来访者讲的是治疗的副作用,123点,你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。如果是我,我不会跟来访者打包票说一定能治好,反而会说这是一个非常痛苦、艰难的过程。
甚至有些病人我要跟Ta签协约,当然在前期我们评估的基础之上,这是一个专业的态度。那么你们是做心理咨询的,可能你们会说:我们的来访者没有你们精神病院的病人严重。我想要说的一件事情是,在中国的当代,每一位来访者没有一个是让你们感到轻松的。就是与你们每天工作的个案,工作起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。
3
共情过多,不是治疗
好多年前,海灵格第一次在深圳做工作坊,当时有很多中国独生子女的父母参加。
他讲了一个故事:
他的老师,是一个欧洲很著名的心理学家,他40岁才有了一个女儿,他就很宠她。他也按心理学家的观点去教养她,纸上谈兵的那种。
在这个孩子3、4岁的时候,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,女儿一看见爸爸,就从他们家二楼楼梯扶手像滑滑梯一样滑下来,好野吧。她爸爸看到这个样子,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把还没有落地的孩子抓着了,条件反射地反手就是一嘴巴。
这个事发生之后,他愣住了,他的女儿也愣在那里。结果,这个女儿给他说了一句话让他终身难忘的话,她说:“爸爸,我今天才知道你爱我。”
我们不是不能打孩子,在那么危险的时候,你跟她教育不如打一巴掌让她长记性。打了之后,再告诉她你为什么挨打。
我们回到治疗上来看。我发现现在的年轻咨询师们,被温尼科特,被共情,被good enough mother带入了歧途。good enough mother是一个60分妈妈,不是一个too good妈妈。咨询师要做到good enough mother,是使得来访者要逐渐接受挫折,在这个挫折当中成长。
我们的每一个治疗,最后在案例终结的时候,我们的病人最初对我的理想化都会破灭,到手的只有60分。她会看到你身上作为人性的很多问题,Ta就会慢慢地接纳自己,接纳Ta的父母。
其实有些咨询师并没有把温尼科特读好。比方说,温尼科特有一个很重要的论文,叫做《父母-婴儿关系理论》,它里面说到的是孩子的挫折在几个月就开始了,那怎么样才是一个good enough mother呢?
在孩子几个月的时候,Ta会出现一些能力,并传递出不同的信号,一个good enough mother,她要能够辨别、识别自己的,这是不是我的投射?我觉得孩子冷了,那这个孩子可能不冷,这个信号到底是什么意思?这是一个独立的信号,你识别了这个独立的信号,就是孩子从自恋开始走向他恋的一个基础。
但这也是他创伤的开始。然而,这个创伤是必要的创伤。如果父母识别了这是他独立的信号,跟他们是不一样的,它会传递给这个孩子一个信息:我不是无所不能的。以前孩子觉得父母的能力都是Ta的,我想怎么样,父母就怎样,这是孩子的自恋,是共生状态。当独立的信号被识别出来的时候,孩子是会有丧失感的,这就是最早的哀悼的开始。
4
设置是为了降低自恋
其实,我们在强调设置的时候,是为了降低咨询师的自恋。
我们的来访者总是带着对咨询师无所不能的幻想来到咨询室(也是对父母的幻想)。我们不在设置里,是没办法工作的,就像外科医生,你不在无菌室里面,不签那些条约,手术是无法做的一样。
设置暗示了咨询师不是无所不能的。咨询一定要在一个安全私密的环境下,来访者和咨询师一起共同要遵守设置,才能够建立工作联盟。
我的一个病人,她是被妈妈送到我这里来的。病人妈妈在治疗的前期给了我很大的压力,有一次我正在和病人一起工作的时候,妈妈突然冲进了我的治疗室,这个时候就问我的病人:你要你妈妈进来吗?Ta说:要。那我就觉得这是一个合谋,就让她进来了。
治疗中这个母亲癔症式的反作,不断地对儿子施虐式的激惹,儿子几乎要砸向母亲的拳头等等,一场治疗下来,使我十分耗竭。
在接下来的治疗中,我联想到患者说过的:“这十年来,我母亲就是在火中被烧的人,我想救她,结果我被烧伤了,她认为自己没事。”这是个孩子式自恋地美似于想去拯救地球的想法,在治疗中,他对治疗师也有如此期待。
所以在这次紧接着的治疗中,我就跟Ta讲:“你不能再带她到我这里来,因为我承受不了。”Ta说:“我不会让她再闯入治疗室了。”
我说:“你为什么这样做?”他说:“我发现童医生也是一个人,她也有受不了的时候。我害怕你放弃这个治疗,那我就没地方去治疗了。”Ta开始认识到没有上帝了。
当我暴露了我的弱点的时候,这个病人,他接受了——你是一个好医生,但是你会受不了的。从此以后她妈再也没有闯入我的治疗室了。这个病人也没有那么多的无所不能。
所以,我们强调设置的时候,是把我们的无所不能降下来。你们说童老师非常有力量,这个力量在哪里呢?这个力量在于我的自我功能,我可以穿过防御,我看到背后是什么。这是我的功能,这就是力量。
事实上,我穿过我的无所不能的防御,看到的是,我也是人,我背后也有脆弱的地方。我在我很脆弱的时候,我没有必要装得特别的强大。所以我要回到现实:我是一个人,我只能在有条件的情况下,跟你工作。
每位督导老师都在以他们独特的方式触摸来访者,以到达不同层次、深度的情感,再将这些情感以他们的方式传递给我们。自然而然地,咨询师也会把被督导时的切身感受有意识或无意识地传递给来访者。
我想,这就是前辈们送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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